贾诩在清晨到达了那个国家。他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了，八年前他来过一次。这里的国王换过一次，从老国王换成了他的第二个儿子。
传闻中年幼继位的小国王性格阴晴不定，让人难以捉摸。贾诩回想了一下八年前，当时的小国王还不是这个国家的国王，甚至都不是继承人。他只能依稀记得小国王还有个哥哥，当时还在担任骑士长，看起来非常靠谱。而小国王当时还小，贾诩只能记得他粉雕玉琢的小脸，好像跟哥哥在一起时都笑的挺开心的，不知道为什么会长歪成现在的模样。
贾诩还在脑子里回想他跟这个国家久远的渊源，就被闻道而来的士兵拦下了，士兵看起来彬彬有礼，只说国王有事要与他相议。贾诩倒没觉得意外，虽然他其实还未从边界走到城镇中。他只是叹了口气，心中抱怨了两句自己难得的休息时间还是要用来上班，便跟着士兵走了。
天刚破晓，清晨的湿润还萦绕在空气中。他跟着士兵走，沿途的百姓们还在梦乡，只有家禽在外走动。小国王居住的城堡离这里不算远。城堡外种满了整整一圈葡萄，露水还沾在葡萄藤上，一串串看起来娇艳欲滴的葡萄便被一旁的侍女剪了下来。
真是完美的流水线。贾诩无端地想。
小国王已经在城堡中等待他许久了。他坐在房间里，举着笔，一个字都写不出来。
小国王倒也不是传闻中那么小，虽然还只能算是个少年，但与贾诩心想的小男孩还是有区别。他的眉头紧锁着，嘴也抿着，像是一尊受难的石像。
年轻的国王说：“我写不出来。”
他摊开手，手上捏着一团被撕碎的纸，纸是空白的，像是小国王空荡荡的内心。贾诩知道他想要什么，或者说他的工作就是这样——他是一个魔法师，经年辗转各地为人解决各种问题。他在来时已经听说了，小国王从小在宫廷中长大，不敢有过一丝松懈。
国王又向他微笑：“我曾听闻过魔法师大人的事迹，等到事情结束，我会给出你满意的酬劳。”
真狡猾。贾诩想，但他向前亲吻国王的指尖，应允下这桩不明报酬的工作。
带上一个人对于贾诩的旅途也没什么不一样的，就是小国王离开皇宫后聒噪得有点过分。在他第三次打算与小鸟打招呼时，贾诩终于忍无可忍地制止了他。
“你是逃出宫中的小公主吗？”贾诩问。小国王撇了撇嘴，总算是放弃了这项活动。
他与传闻中那个阴沉易怒的小国王相距甚远，更像是贾诩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。不过现在的他在下河摸鱼。
贾诩坐在河边的大石头，漫不经心地看他用手抓鱼。有好几次小国王都抓住鱼了，他又施了个小法术让鱼溜走。见到了小国王沮丧的一瞬间，他玩得不亦乐乎。
临到中午，大概是贾诩感觉有些饿了，才放弃了这个游戏。小国王抓到了鱼，眼睛闪闪发光，“贾老师，我给你做鱼汤喝吧！”——‘贾老师’这个称呼也是协议中的，主要是贾诩认为在外还要用‘国王大人’这种称呼实在是太引人注目了。
小国王找来一捆木头，贾诩手一挥，火便燃起来了。火劈里啪啦地烧着柴，小国王也劈里啪啦地缠着贾诩要听他说他周游列国时发生的事。
贾诩拗不过他，只能给他说别的国家的事，有两个兄弟一起治理的国家，还有偏远地区的喜欢杀人的皇帝。
“你有去过北地吗？”小国王问。虽然他的国家也处于大陆的北方，但是比起北地来说还能算是温暖。
贾诩点了点头，“他们的国王想要扩张版图，我便鼓励了他一下。”他倒没说他的鼓励是那种层面上的鼓励，回答也含糊其辞。
鱼汤做好了，小国王没带调料，于是又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贾诩。贾诩从腰边取出别着的魔杖，又变出一包盐来。
“太过分了，只把魔法用做这种用途。”
贾诩低低地笑，“那你认为魔法应该怎么用呢？”他又将魔杖指着石头变出两个碗盛住鱼汤，要是指望小国王会带东西出门那他们就只能喝西北风了。
小国王真的有在认真思考，脸皱巴成一团，反而是有了传闻中的那种拧巴感觉。他想了想，“那我要吃好多葡萄你也能变出来吗？”
贾诩用魔杖敲他的头：“想的还挺美。”
鱼汤确实鲜美，小国王归功于他娴熟的处理鱼技术，贾诩问到时，他说是因为他从小和哥哥打猎的时候学会的。
说起来，好像确实是这次没见到过他的哥哥。
喝完鱼汤已经是日影西斜了。小国王又缠着他问平时他是怎么过夜的，贾诩想都不想说当然是住在城里的旅馆啊。
小国王对于这个答案表达了充分的鄙夷，认为一点都不魔法，有辱他大魔法师的身份。
贾诩只是笑说魔法师也是人，人都是要休息的。
小国王不肯，他抓着贾诩的手摇晃，试图向贾诩撒娇，“不要嘛贾老师，我小时候你都会带我去星星的。”
这么久远的事情还能记得啊。不过其实不是贾诩带他去看星星，是他偷偷溜出来刚好被贾诩遇到了。
小国王双手枕在脑后，平躺在草地上。“距离那个时候真的过去了好久。”他看着星空，不知道是在对谁说话，“一开始郭先生还在的时候会和大哥一起带我出去玩，后来郭先生不在了，大哥也不在了。”他的声音低低的，像是要飘散在空中。“荀先生也不在了，父亲也不在了，就剩下我了。我不知道要怎么当好一个国王，我只能一点一点地再严苛要求自己，我都快忘记小时候看到的那些人到底是什么样了。”
他看向贾诩，眼睛里涌动着贾诩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，“所以，贾老师能再回到这里，实在是太好了。”
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，贾诩刚醒来就看到小国王在看着他不知看了多久了，漆黑的眼睛里满是狡黠。“贾老师，今后有什么打算呢？”
贾诩说：“我哪里都不想去，就在这里住下来好了。”
树叶上的露珠颤抖着掉落，折射出一瞬间的光。不知是风吹过还是什么样的原因。
小国王拍掌，看起来非常满意贾诩的回答：“那作为报酬，贾老师就来我家住吧。”